游泳課

這世界上有兩種人，會游泳的，跟不會游泳的。會游泳的人，可以暢遊水底世界，可以抵達水岸的另一邊，還可以跟其他會游泳的人談論游泳的美好。而不會游泳的人呢，就只能無助地困在陸地上，羨慕著會游泳的人們。

我兩個女兒，很不幸地，都屬於不會游泳的那種人。身為一位會游泳的人，我呢，實在不忍心看著他們就這樣被會游泳的人排擠，因此我開始想辦法教他們游泳。兩年前的夏天，我們在美國的維吉尼亞州旅行，入住的民宿裡有一個游泳池。我就把握這個好機會，帶著兩個女兒到游泳池裡學游泳。很快地，我就發現這世界上有兩種人，會教人游泳的，跟不會教人游泳的。在我的指導下，兩個女兒不僅沒學會游泳，連把頭放進水裡都不肯。很明顯地，我就是屬於不會教人游泳的。

既然已經知道自己不會教人游泳，我就果斷放棄，直接坐在岸邊的躺椅上休息。我一邊看兩個女兒在游泳池裡玩水，一邊回想著我以前是怎麼學會游泳的。當時我游泳的啟蒙老師是我爸，但我爸並不是一位和藹可親的啟蒙老師。在記憶中，我學會游泳的過程就是被丟進深不可測的游泳池裡，不停地打水跟喝水。在某一次練習中，我爸站在幾公尺外，要我游泳過去找他。我狼狽不堪地打水前進時，困惑著為什麼我跟我爸之間的距離不見縮短。原來在我拼老命划水的時候，我爸竟然緩緩地在倒退嚕。我不確定我爸是不是會教人游泳的那種人，但我確定他是會造成小朋友心理陰影的那種人。

想著想著，我隱約聽到我大女兒在喊著妹妹的名字，但小女兒完全沒有回應。我定睛一看，發現小女兒已經安靜地沉入水裡。我原本以為人在淹水的時候會大喊大叫、水花四濺，但對於不會游泳的人來說，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的。我馬上從椅子上彈跳起來，衝下水把小女兒抱上岸。雖然整個事件只有短短幾秒鐘，但兩個女兒似乎都受到不小的驚嚇，連到游泳池玩水都不肯了。看樣子，我也是會造成小朋友心理陰影的那種人。

兩年後，兩個女兒似乎慢慢走出心理陰影了。今年夏天，兩個女兒突然紛紛表示想要重新學游泳。我已經了解自己的能耐，所以完全不考慮自己教他們。我直接上網幫他們報名了離我們家最近的一個游泳課：小班制教學，每堂課半小時，總共八堂課。總學費換算成新台幣大概才三千塊錢出頭，是相當佛心的價格。

由於他們的游泳課時間是我的上班時間，我就請我老婆負責接送小孩。在第一堂課回來之後，我老婆吃驚地向我報告，原來美國的游泳池跟台灣不一樣，是不用戴泳帽的：

上網查了一下，原來戴不戴泳帽也是一門學問。有些人認為戴泳帽是為了衛生，頭髮比較不容易掉落而汙染水質；有些人認為戴泳帽是為了安全，頭髮比較不會被絞進排水系統；有些人認為都沒差，只有專業競速的選手才有需要戴泳帽。我們不太清楚到底哪邊才是對的，但入境隨俗，我們就都不戴泳帽了。

在兩個女兒的游泳課結訓時，游泳班免費額外贈送我們全家人兩個小時的游泳時段，讓我們大人可以對小孩游泳課的成效做一個無情的驗收。雖然兩個女兒還是都不會游泳，但兩個人都已經不再怕水了，也敢把頭潛進水裡，大女兒甚至可以整個人潛進水裡撿拾池底的東西。我感到十分欣慰。

兩個女兒不僅不怕水，甚至每天都吵著要去游泳，因此我便到這個游泳池的官方網站查查看門票如何購買。查了老半天，竟然找不到門票要怎麼買。再研究了一陣子，才發現它根本不是我想像的普通游泳池，而是一個會員制的游泳俱樂部。在台灣，如果提到會員制的私人俱樂部，我通常會聯想到上流社會花天酒地的聲色場所，一般人完全接觸不到。但在美國，這種俱樂部隨處可見，而且常常是運動類型的俱樂部，比方說這間游泳俱樂部，還有許多球類、帆船、滑雪等俱樂部。

於是我查了一下這間游泳俱樂部的會員如何加入，以及會費多少錢。由於它游泳池的設備並沒有特別豪華，空間也不大，水準大概就跟台灣許多小型的公立游泳池一樣，所以我看到它入會費要繳三十萬新台幣，每年還要額外再繳五萬新台幣年費的時候，我著實嚇了一跳。更讓我驚訝的是，目前會員已經額滿，所以就算有錢想加入還沒辦法，候補名單已經排到九百多號了。回想起來，我實在不懂這麼尊爵不凡的游泳俱樂部，為什麼要提供價格這麼實惠的游泳課程，讓我們這種窮人進來弄髒游泳池的水質。

這世界上有兩種人，有俱樂部會員的，跟沒有俱樂部會員的。沒有會員的人，就只能報名游泳課，看一眼有會員的人都在幹嘛。